雍宁

 
“小蔓。”王天风看着眼前纤弱的背影。 
一位老伯来到王天风床边，“孩子，你真是命大啊。” 
王天风这才看清，那个背影不是任小蔓。 
“你在我家，我是个猎户，姓程，你就叫我程伯，这是我女儿小梅。” 
小梅冲着王天风笑笑，“我去给你拿点水来。” 
“您是怎么发现我的。” 
“那天我到山下去换些粮食，回来的路上雨下的邪门儿，狂风大作。要不是风吹倒了半人高的杂草，我还看不到你满身是血的趴在那儿呢。看你还有口气，就把你带回了家。” 
小梅端过一碗水。 
“我睡了几天了？”王天风问道。 
“这是第三天了。”程伯扶起王天风把碗送到他嘴边。 
“程伯，现在就离开这儿。” 
“啥。”程伯迷惑。 
“相信我。”王天风急切的努力直起身。 
“可你现在还不能动啊。”小梅关切的看着王天风。 
“不要管我，你们立刻走。” 
“那不行，小梅，帮我把他扶到大车上。”程伯说道。 
收拾好东西，程伯赶着大车带着小梅和王天风上了路。 
车走了很久，程伯一言不发。 
王天风努力抬着头，看向程伯，“我知道是我拖累了您和小梅。您就把我放下吧。我不是好人。” 
“你不是好人，那些害你的汉奸警察狗腿子才是？” 
王天风一惊。 
“你身上是枪伤，我一个猎户看不出来？那山坡上经常响枪，那帮汉奸狗腿子总是在那枪毙人。要不是那天雨下的邪性我抄近道，你估计也死了。” 
“既然您知道，还救我？” 
程伯没有回答，扬起马鞭抽了马一下，大车加快了速度，“要是颠簸的伤口疼，你也得忍着点啊。” 
“你别介意，我爹他一定是又想起了我小妹。”小梅尴尬的冲着王天风一笑，“我有个小妹妹，人长得漂亮，从小就聪明，读过书有大志向，九一八那会儿，给我和爹留了封信就走了，去哪儿了也不知道，但我知道她跟你一样，你们都是干大事的。” 
王天风沉默着，他猜想小梅的妹妹大概是参加了东北的抗日组织。 
天色渐渐黑了下来，马车进了村子，停在一处院子外的大槐树旁，树上的槐花开的正好，花香四溢，王天风深深吸了一口自然馨甜的味道，可伤口也跟着痛了一下，再一次提醒他，一切还没有结束。 
警察厅大楼里洋溢着过节般的气氛。由于破获军统南满联络站有功，所有的参与人员都得到了嘉奖。高彬高升为副厅长，周乙做了高彬原来的位置，鲁明还兼了个副科长。其他各色人员均有钱粮奖励。 
周乙出了警察大楼厅，开着车来到中央大街的照相馆。 
“这事不对，高彬从不会半途离开刑场。”周乙忧心忡忡，“那山坡怎么就那么巧垮塌了呢？” 
 “每次都埋在那儿，那么多尸体，那天那么大雨，怎么不可能。”老魏担心周乙。 
“如果枪决就打死他，后面这一切都不存在了。” 
“你是说警察厅里除了你还有别人？”老魏疑惑的说。 
周乙听到这儿突然笑了。 
“你笑什么，最近几天我觉得你很奇怪。别让我担心。”老魏忧心忡忡看着周乙。 
“他一定活着。”周乙坚定的说道。 
 
程伯家中，王天风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走动了。 
他不敢到院子里走动，担心被人看见，只能在屋里活动。 
小梅拿着刚刚蒸好的窝头进了屋。 
“你也不能总是走，得歇歇。”小梅关切的说道。 
“我要尽快好起来，不能拖累你们。” 
小梅突然站在王天风面前，“今天是中秋节，我们过个团圆节。” 
王天风一怔，“团圆，”王天风觉得这个词如此陌生，他已经记不清多少个中秋是在血雨腥风中度过的了。 
王天风坐在饭桌旁，看着程伯和小梅。 
“程伯，小梅。今天是中秋，我没有家人了，你们救了我，就是我黄仁宇的家人。”王天风将酒一饮而尽。 
小梅又斟上酒。 
“程伯，小梅跟我说，他有个哥哥，被那些警察抓走了。”王天风说道。 
程伯点点头，“后来逃回来的人说，被抓走的人都被送到了日本人的工厂，很多人得了怪病，都死了” 
王天风沉默了片刻，“您那天根本就不是下山换粮食，是上山去袭击行刑队的警察，给小梅的哥哥报仇。” 
“没错，但是我没机会下手。”程伯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，将碗重重放在桌上。 
“可是在回来的路上救了我。” 
程伯点点头。 
“我走以后你们也不能留在这里，您还有什么外地的亲戚可以投奔吗？” 
“我在青岛有个表侄，在德国人的洋行里做事，后来自己开了家杂货铺。” 
“叫什么？”王天风追问道 
“陈天佑。”程伯说道。 
王天风点点头，斟上一碗酒，“我走以后您和小梅立刻去青岛，再也不要回来。临走也不能帮你们什么，以后若能再见，定当报答您和小梅的救命之恩。”王天风一饮而尽。 
夜深了，王天风一个人站在院外的大槐树下望了一眼小院 ，踏上了回南京的路途。 
上海，东方的巴黎，早已是一派节日气氛。 
明楼看着佣人们忙进忙出准备中秋家宴，却没有一丝节日的喜悦心情。自己早就如计划安排的那样，成了 汪精卫和周佛海看好的才俊之士，虽没有在台前，但那只是早晚的事。他回到书房，看着被压在抽屉最底下的被撕掉一半的合影。合影上只剩下当年那个年少轻狂的 自己孤零零坐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。他想念着原本在照片另一半，同样年轻的王天风，脑海里闪过那个中秋，他们两人成功的执行了第一个任务，在月下喝的酩酊大 醉。 
“浮云散，明月照人来，团圆美满今朝醉。”留声机里唱出悠扬的曲调，明楼孤独的伫立在窗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