雍宁

角色：王天风 杨立仁 董建昌 孔令伟

————正文————

王天风已经从昨晚的混乱中冷静下来，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冷峻。他正身着军装抱着白猫站在立华家门厅前，

“你真的养了只猫啊。”前来迎接的立华吃了一惊，伸手去接猫，“还以为叫你猫上校是因为你命大呢。”

王天风神色平静地将露露递过去。

露露老实地蜷在立华怀里，享受着温柔地抚摸。

“它喜欢你。”王天风莞尔一笑，将军帽挂在衣帽架上，“除了我，你是第一个能抱它的人。”

“老董还没回来，诺诚那孩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，整天让我操心。”

“别抓得太紧，你以为的关心爱护，对他而言是禁锢和折磨，你抓得越紧，他逃得越远。”

“你们男人都这么会伤母亲们的心吗？”

“你培养了一个好青年，放心吧。”王天风转身向衣帽架，“既然都不在，我就回去了。”

“谁说不在，这不就回来了。”董建昌的声音从门廊方向传来。他风风火火进了门，逗了逗立华怀里的露露，在它就要咬过来前抽回了手，陪着王天风上了楼上起居室的露台。

立仁过了几分钟也出现在客厅。

“你怎么回事，跟做贼似的，干嘛不和老董一起上去。”立华从哥哥阴郁难看的脸色觉出不对劲，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
立仁毫不理会妹妹的疑问，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只小瓶子。

 

王天风吸着烟，倚靠在露台的木质栏杆上，向天空里吐出烟雾，“上一次在这样的露台上，你打了我两拳。”

董建昌凑过来，用王天风的烟点燃了自己的，“十八年了，当时应该揍得你上不了船。”

“那两拳已经够要命了。”

“一拳为立华。”

“一拳为诺诚。”王天风接过话茬。

“之前你们已经分手了，所以当时她不让我告诉你。她太骄傲了，不愿意用孩子祈求你留下来。”老董眼圈泛红，“你就一混蛋。”

王天风无言以对，将烟扔在地上，用脚狠狠捻灭了。

“什么时候明白的？”

“三年前在上海，立仁给我看了她们娘俩的合影。”

董建昌叹了口气，“我这个冒牌爹没当好。诺诚又跑了，这孩子鬼主意太大。”

“和他亲爹一样，都不是省油的灯是吗？”王天风揶揄着，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。

“我明天回前线。”董建昌掸掉燃尽的烟灰，欲言又止。

“免开尊口，别又来那套托孤戏码。你命硬，我死了你都不会死。”王天风抬手重重拍在董建昌肩膀上，“立华那脾气，知道你把她托来托去的，肯定饶不了你，睡沙发是免不了了。”

其实董建昌并不是想说这个。他瞥一眼浅笑的王天风，在他眼角捕捉到了悲恸。

“还有事瞒着我吧？”王天风敏锐地察觉了。

“我来说吧。”立仁看出董建昌快要撑不住了，及时出现。

看见立仁，王天风表情陡然严峻了，一言不发等待他走近。

“我去弄点酒来。”董建昌转身走向起居室。

“我正有事找，”你字还没说出口，立仁便挨了一拳，紧接着又是重重一拳。

“你特么给我下药。”王天风扯着立仁衣领愤怒地质问，“为什么？为什么非要把我和孔令伟绑一起？”

立仁一言不发。鲜血从他鼻子里淌下来。被误解的委屈愤懑让他狠狠打了回去。

王天风跌在地上，嘴角冒着血，再次扑上去扼住立仁脖颈，“是你告诉她白露不在了？在蜡烛上动手脚，用白露的香水和沾了机器油的袋子来转移我注意力，扰乱我的判断。”他伤透了心，不明白立仁为何要这样对他。

“孔令伟怎么了？她是真心爱你的，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，难道你要一直沉在回忆里溺**死自己？”

“你混蛋！”王天风又挥起一拳结结实实打在立仁脸上。

起居室里的立华震惊地要去阻止，却被董建昌拦下了。

“让他们兄弟俩自己解决吧。”

“你先听我说完孩子的事再打也不迟。”立仁还真有些担心被气头上的疯子打死。

孩子是王天风的软肋，他收了拳头，努力平息怒意。

“孙夫人桌上突然出现一封信，里面装着两颗子***弹。”立仁忧心地继续说道，“你仇人太多，夫人那里也不安全了，所以我把孩子转移了。”

王天风愣住了，听立仁的口气，孩子已经不在重庆了。

“放心，卫长官的夫人带着孩子到了洛阳，八**路*军办事处的人已经给我回话了，孩子安全抵达延An，现在由你的袁教官抚养。”立仁边说边递上一张照片。

王天风看着女儿照片背景里的宝塔山，半晌说不出话。

“很抱歉没事先告诉你，但这是白露的心愿。”

立仁擦着鼻边的血迹，瞥一眼愣在起居室门口的董建昌。

王天风抚摸着照片。他多想留着它，可为了孩子的安全，他还是烧掉了。

董建昌在儿子诺实耳边说了几句。

可爱的诺实跑到露台上，轻轻抱住王天风小腿，“叔叔，你流血了，诺实好心疼的。”

王天风弯腰抱起他，脸色缓和了，“小淘气，露台这么冷，跑上来干嘛？”他轻吻了诺实的额头，将他护在身前，用身体挡掉一阵风，撇下立仁快步走进起居室。

“这孩子自己跑露台上去了，我怕他会感冒。”

“他这年纪开始淘气了，稍不注意就跑得不见了。”立华凑过来。

“诺实要乖乖的，不要让妈妈担心呦。”王天风蹲下身逗着诺实。

“男子汉不欺负女人。”诺实煞有介事地认真回答。

“那男子汉要好好保护妈妈。”

诺实郑重其事地朝着王天风伸出右手，“这个女人就交给我和爸爸来保护吧。”

王天风和立华都被孩子稚嫩可爱的誓言逗笑了。他忍着笑意和诺实郑重地握了握手。

要是一切可以重来，他多想像现在这样陪伴着他的诺诚，看着他一天天成长。

“保重，照顾好自己。”立华嘱咐着王天风，抱着孩子离开。

风吹闭了房门，将嗅到危险气味的露露关在门外。

王天风还来不及多想，便被立仁从身后牢牢控制，随即一块湿毛巾死死捂在他口鼻上。

“老董，帮我按住他。”立仁大吼着，“听我的。”

王天风恍然明白了一切，像一头狂怒的野兽，摆脱了立仁，冲向门口。

董建昌迅速挡住他去路，与立仁合力拽倒他。

立仁控制双手，董建昌压住双腿。

王天风全力挣扎着，差点踢翻董建昌。

屋外传来露露凄厉的嗷叫。它锋利的爪子将木门挠出道道深痕，发狂似的蹿起来撞在门上，试图撞开门解救主人。

药力渐渐发挥了作用，王天风愤恨的杀人眼神逐渐失了威力，怒睁的双眼渐渐垂下眼帘，攥着老董衣领的手也慢慢松了，留下一句“立仁，求你让我和她团聚吧”，整个人瘫软在立仁怀里失去了意识。

“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？不是说好了劝他的吗？”董建昌松了口气，揉着肩膀。

“他是听劝的人吗？”立仁搜走王天风的q*iang。

“我是让你坑惨了，他一定觉得我跟你一起骗他，将来我们还怎么见面啊？”

“不用再见了。”立仁解着王天风军装上衣纽扣。

“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？立华知道吗？你这药水是不是快失效了？他怎么还这么能折腾。”董建昌负气地整了整被拽歪了的军装，发现被王天风拽掉了一颗扣子。

“我没放那么多药水，我担心，我，”立仁语无伦次了。他心疼王天风，擅自减少药水用量才惹出这一场起居室搏**斗。

“抖机灵不遵医嘱，跟个小媳妇似的关心则乱，你平时那心狠手黑的劲头都哪儿去了？”董建昌埋怨一拳捶在立仁后背上。

“对他，我下不了手。”立仁脱了王天风的军装上衣，抽掉他腰带，仔细搜了全身，又特意在袖口、领口和裤腰附近翻找一番，确定没有任何东西，再将他的双手双脚绑牢。

“有这个必要吗？”董建昌觉得过分了。

“他重伤之下都能从乱**葬**坑里爬出来，还有什么不能办到，必须捆结实了确保万无一失，万一他逃跑了，去和影佐同归于尽就全完了。”

“这药会不会见效慢副作用大，他可别醒不过来？”董建昌担心地问道。

“药是叶大夫配的，她会在机场和我们汇合，路上有她照顾。”立仁试探了王天风的鼻息，发现呼吸平稳才放下心来，抬腕看了看表，“再有10分钟，影佐的飞机就着陆了，我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。“

“不是后天早上吗？”

“日本人改了日期，我没有通知王天风。执行任务前夜，这小子绝对滴酒不沾的。那我的计划就没法成功了。”立仁和董建昌合力抬起王天风。

“听话音，你还给他下什么药了？他气成那样。”董建昌追问。

“卫长官的飞机十五分钟后起飞。”立仁转移话题。

精疲力竭的露露在门外发出绝望的喵吼，爪子流血不止。

楼下的诺实被凄惨的叫声吓得大哭起来，怎么也哄不好。

董建昌与立仁合力将猫咪罩进桌布里。

露露依然做着无谓的顽强反抗，企图冲出来搭救主人。

“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猫。”立仁用愤怒和抱怨掩盖起内疚和心疼。

董建昌取了点药水，隔着桌布捂在露露脸上，片刻后屋里恢复了平静。

“猫怎么办？”

“和他一起走吧，不然这猫怕是会绝食而死，都是有情有义的，就在一起吧。”立仁边说边打开桌布，查看起露露受伤的爪子和头部。

董建昌看到昏迷的王天风眼角挂着泪，对他心灰意冷的决死之心感同身受，要是立华有个什么，他也一定会是这样。莫名悲伤萦绕在他心头，心情立刻跌倒谷底。他叹了口气，点上支烟。

“别抽了，过来帮忙。”立仁终于捆好了。

“老天爷真特么混蛋。”董建昌心酸地咒骂。

“他老人家也不是总这么不讲理，可要是你先死了，又怎么看到他有情有义那面呢？”

董建昌瞪一眼立仁，心里攒了一堆莫名的怒火，特别想找个人打一架。他把露露放在王天风身上，嘴里喃喃地咒骂着，和立仁合力抬着王天风到楼下。

此时屋外传来汽车声。

“那机场岗**哨怎么办，这时候起飞的飞机，不在乘员名*单上的人根本进不去机场。硬闯，岗哨一个电话，咱们就完蛋了。”

“建丰同志的车没人敢拦。”立仁回答。

“你胆子太大了。”

“是孔二小姐开出来的。”

董建昌恍然明白了。立仁从知道王天风决定刺杀影佐开始就计划了这一切，而王天风质问的下药事件，应该是立仁和孔令伟做的交易。他帮孔令伟如愿以偿，孔令伟协助他运走王天风。否则，那女魔王怎么会愿意帮忙呢。

 

黑色凯迪拉克丝毫没有减速，在卫兵的军礼下疾驰过检**查*岗，停在即将起飞的飞机旁。

孔令伟紧紧握着方向盘，透过风挡玻璃恋恋不舍地看着担架上的王天风被抬上了飞机，“他不会有事吧。”

“孔小姐放心，他身边的女士是医生。”立仁回答。

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对吗？”

立仁无法回答，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。

董建昌回头看着孔令伟。在他印象里，那是个连走路都鼻孔朝天的傲慢无礼的姑娘，从不在乎谁，更不会把谁放在眼里。可此时此刻，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关切。

“没想到杨主任这么仗义，为了他功名利禄身家性命都可以不要。冲这点，这事我替你担了，我姨父真要问起来就往我身上推好了。”孔令伟又恢复了傲娇的神情，瞪一眼董建昌，“看什么？不认识我啊。我知道你，我姨父可不怎么喜欢你。”

董建昌嗤地笑了。

“行了二位，下车吧，我得尽快把车还回去。”

立仁和董建昌站在机坪上望着渐渐消失在天际的飞机。

“你看见孔小姐那红肿的眼睛吗？昨晚看来是出岔子了，没成！”董建昌推测。

“看来女魔王是失手了，她竟然还愿意帮我。她这辈子估计也就有情有义这么一回了。我没想到王天风会去看诺诚。他不喜欢告的别，从来都是不辞而别。”

“他就要和影佐同归于尽了，想见儿子一面再正常不过。我猜见儿子是他早就打算好的，孔令伟这出他始料未及，所以对你发那么大火。”

“好在一切都结束了。”立仁欣慰地说。

“你用卫长官的飞机，是打算把他送到一战区去吗？我得提醒你，zhong*央*军在一战*区和八*路**军搞摩。这没老蒋点头，是不可能的。卫长官和老蒋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，那里也是个是非窝，军统的眼睛可不少，到时卫长官也不一定能保住王天风。”

“飞机一到洛阳，明楼的人就会来接应。”立仁说道。

联想到卫*立煌和八*路军的良好关系，董建昌明白了立仁计划的目的地是延An，“让他出国不行吗？你有必要担这么大风险吗？”

“没什么能挡住一心求死的人，除非他想通了，否则在哪儿他都会寻死的，希望延安那些人能有办法吧。他们已经答应接收他。立青也会帮忙照顾王天风。供＊chan＊党不是最会蛊惑人心吗？哪怕他被蛊惑得叛＊党了都没关系，只要活着。”

“就算将来成了对手也没关系？”

“没关系。”立仁斩钉截铁地回答。

“那干嘛要答应帮孔令伟？你知道王天风永远不会喜欢她的。”

“原本以为，不这样，她就不会帮忙。现在看来是多余了，孔小姐是真爱他。”

“他会因为这件事恨你一辈子。”

“恨我的人多了，有一个杨立青，还在乎再多一个王天风吗？”

“那你拉上我算怎么回事？”

“本想万一孔令伟不肯帮忙，以你的地位，再加上我，好歹能糊弄一阵。再有，刚才你也看到了，我一个人对付不了王天风那样受过特殊训练的人。”

董建昌无语地苦笑一声，“你还有多少秘密，你嘴里有实话吗？”董建昌因被利用而有些气恼，但想到王天风会因此而活下来，心里更多的是欣慰，同时也感慨立仁这样的兄弟，世上大概难找了。

其实董建昌和立仁都清楚，王天风顺利抵达延An后，立仁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。